《活着》是张艺谋于年导演的作品,那是被许多影迷津津乐道的神奇的一年。
编剧署名有两位,一位是芦苇,代表作除了《活着》,还有大名鼎鼎的《霸王别姬》,另一位署名编剧是余华,也就是原著小说的作者。
本片由吕乐掌镜,除了张艺谋以外,他还经常跟冯小刚合作,《一九四二》《非诚勿扰》《唐山大地震》《集结号》都是吕乐担任摄影师。
本片的剪辑师是杜媛,合作过最多的导演一个是张艺谋,另一个是宁浩,她包办了“疯狂"系列,包括最近的《疯狂的外星人》的剪辑工作。
说完幕后主创,再来说说演员阵容。当年《活着》并未在国内大规模上映,不过参加了那一年的戛纳电影节,并夺得最佳男演员奖。
获奖者就是葛优,代表作和芦苇一样,除了本片,还有《霸王别姬》,当然《让子弹飞》里的汤师爷也在如今的网络上被反复提起。
女主角巩俐,同样也参演了《霸王别姬》,这两部电影还真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巩俐现在人称巩皇,作品就无需我多做介绍了,最近一次在银幕上看到她,是去年的《夺冠》。
这两位演员是影片的绝对主角,贯穿始末。
其他配角还有姜武,后来和葛优在《让子弹飞》里同台演出。
另一位现在相对知名的配角是郭涛,也是《疯狂的石头》的主演之一。
还有前几年大火的苏大强的扮演者倪大红,在片中扮演职业赌棍龙二。
前方剧透
《活着》目前豆瓣电影排名第30位,有公认的好口碑,而原著小说曾登上全国虚构类作品销售榜的榜首,作者余华戏称,他每年靠《活着》活着。
这个故事在两种艺术形式里都受到了国人的欢迎,不过在进行影视改编的时候,主创们还是对原著作品作了不少的改动。
这些改动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可能包括一些外人想象不到的因素,不过我们可以通过对比和原著不同之处,去揣摩主创们的创作意图,这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那么接下来先看看电影版具体作出了哪些改动。
首先一个最明显的,就是张艺谋往电影里加了一把辣子。
余华是南方人,在小说中写到人物吃的主食主要是米饭。家珍的父亲、福贵的岳父就是米铺老板,后来饥荒时期还是家珍回娘家求助,从父亲那里带回来一袋米,一家子好不容易才度过难关。
电影中家珍父亲这个角色没有出场,米铺也不存在了。而片中人物主要以面食为主食,并且好加辣子。正好导演就是陕西人,也许是为了增加电影的现实感,所以选择了自己比较熟悉的环境来发挥。
小说里福贵输光了家产后,租了龙二的地,当起了农民,那一身丝绸一脱,就再也没穿回去过。从地主变成农民,是两种鲜明的对立阶级之间的转换。
电影里福贵落难后先是在街边摆摊,变卖家产,当了一阵子小商贩,然后又借了龙二的皮影,成立戏班,变成一个城镇里的手艺人,虽然也是底层阶级,但是相对农民这一身份,对比力度略逊一筹。
又由于将福贵生活的场景从农村改为城镇,村长也相应地改成了镇长。
不过,关于身份的转变,电影中用了更加具象的细节呈现在观众面前,那就是服装。
福贵出场时穿的都是一身丝绸,在他输掉家产、又被家珍抛弃那一夜,他的浅色丝绸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格外突出。
这是他的转折点,但此后他的人生并非一夜之间完成蜕变,而是有层次地递减。
龙二搬进他的宅子后,福贵拉着一车家当搬家,身上还是穿着丝绸,头上却戴了一顶斗笠。这里还安排了一个菜贩子从背景走过,戴着跟他同款的斗笠,福贵已经开始从地主逐渐向贫民过度。
之后镜头一转,福贵就在街边卖家当,穿的已经是布衣,又降了一档。但可以看到他的脸还是比较整洁的。
一个叠化过度之后,已经是冬天,福贵身上的衣服已经出现补丁,脸色也比之前差了不少,胡子也没刮干净,这里落魄的形态尽显。
之后家珍回来,凤霞拉着福贵往家里跑,这里他从头到脚都是贫民装扮,在整个运动镜头中不断有同款装扮的人从他身旁掠过。
甚至他穿过巷子,往远景跑的时候,前景还特地安排一个菜贩子经过,让我们看清他们的装扮,福贵已经彻底变成贫民。
这几个段落用了简单的视觉元素来交代福贵的渐变过程。而小说里福贵输光家产后就直接做了农民,对于一个地主家的少爷如何能一下子学会做农活儿的过程描述较少。双方侧重点各有不同。
另外电影中加入原著没有的皮影戏,还是能起到符号的作用的。
福贵从电影开始唱的风花雪月,到后来唱的帝王将相,皮影一直在影片超过一半的篇幅里,随着福贵经历各个重要的节点,直到文革时期才被烧毁。它部分承担了小说里那头名叫“福贵”的老牛的作用。
影片另一处改动较大的地方就是人物,包括人物的性格,还有人物的结局。
比如女主角家珍就作了较大的变化。原著中福贵沉迷赌博时,家珍来到赌场,直接就跪在他面前,求他回家,还挨了福贵两个耳光。
这里写出了旧社会里女性的失语状态。她们一般都比较被动,家珍离开福贵,是被父亲强行带走的。
电影中的家珍在这一段则是主动离开了福贵。一来是因为家珍之父这个角色已经删掉,二来也是为了增加戏剧性。
福贵的儿子有庆,也有不少改动。虽然人物结局都是意外身亡,但发生意外的方式不一样。
原著中有庆是为了给县长夫人献血,而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为了讨好领导,活生生把有庆抽血抽死。
这里还有有个需要注意的点是,有庆整个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态度是非常积极的,还一度因为老师不给他献血而懊恼。
而电影里的有庆,前期也曾表现出积极参加各种运动的态度,比如镇长到他家收铁锅时,他主动把那箱皮影献出去。
福贵经历过旧时代,还被旧观念影响着,而有庆懂事起旧接受了这种教育,所以很轻易就把老规则打破。
电影中有庆的死亡是因为区长开车撞倒了墙,而有庆正在墙后睡觉,被倒下的墙压死。这里从有庆个人的态度来看,是相对消极的,并且比较被动,与原著里因为积极而身亡相比,惨烈程度与讽刺力度稍微不足。
如此又让我想起26年之后,张艺谋在年上映的作品《一秒钟》,有一个核心的剧情是主角的女儿因为态度积极,却得到不好的下场,与《活着》原著里的有庆如出一辙。
但最终由于技术原因,这段核心剧情被删去,又与26年前的《活着》电影版遥相呼应。
影片的结局和原著区别非常大。凤霞产后大出血死去后,福贵家照常过日子,片尾凤霞的丈夫二喜给儿子馒头买了几只小鸡。
馒头想给小鸡找个地方住,福贵翻出了那个装皮影的箱子,把小鸡放进去。这是一处象征新生的隐喻,给阴郁结尾留下了一丝曙光。
但原著并非如此,首先原著里凤霞的儿子名字叫苦根,一听就很苦,但更苦的是,凤霞死后,福贵家的厄运并未结束,家珍、二喜,甚至是苦根,都相继死去,最后福贵只能与一头老牛为伴。
而这个结局,从小说开头就已经露出端倪,故事开篇主角遇到福贵时,他已经是风烛残年,孑然一身。
之后福贵跟主角分享了他的一生,因此故事的主体其实是福贵的回忆,是从福贵个人的视角出发,去看待那些光景。
在他眼中,并且是经历一生坎坷之后的他眼中,他身边很少有恶人,即使是骗了他财产的龙二,在他描述的时候也没有遭到辱骂,福贵还记得龙二租了几亩地给他过活。
春生害死了他儿子,但从他的描述中并没未对春生有贬低之词。
所有人中最恶的就是他自己,福贵描述自己当年沉迷赌博,对家珍非常粗暴时,直接骂自己是乌龟王八蛋。而家珍在他眼中几乎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即使被他欺负也不离不弃。
所以电影中家珍主动抛弃福贵这种行为,在小说的视角里没有出现。电影版采取的是第三者的旁观视角,这种视角就会改变对家珍这个人物的处理方式。
余华在《活着》日文版出版时写了一篇序,里面提到这样一件事:
一些意大利的中学生向我提出了一个十分有益的问题:“为什么您的小说《活着》在那样一种极端的环境中还要讲生活而不是幸存?生活和幸存之间轻微的分界在那里?”
当时余华解释二者是一体两面,它们的分界就在于方向的不同,接着又作了进一步说明:
我用的是第一人称的叙述,福贵的讲述里不需要别人的看法,只需要他自己的感受,所以他讲述的是生活。如果用第三人称来叙述,如果有了旁人的看法,那么福贵在读者的眼中就会是一个苦难中的幸存者。“
这也是电影版和原著之间的分界。
在电影中这个第三者视角有着一个具体的意象。这个意象贯穿全片,我要说的并不是皮影,因为皮影更多传达的是福贵的精神世界,而非第三者。
片中更加具有旁观意味的就是那条一再出现的街景。从全片的第一个镜头,到最后一个标题“以后”出现后紧接着的镜头,每此福贵人生出现转折,都能在画面中看到这条街,而且不同时期还呈现出不同的风貌。
比如民国时期挂满商铺招牌,解放后挂上了红色旗帜,之后又在各种运动中被贴满相应的口号标语。
但不管时代如何变革,那些石板路,砖墙,以及那座牌坊,一直屹立在那里,看着路过的人们历经悲欢离合。
这是我们观众作为第三者可以代入的视角,当看到最后福贵带着馒头经过这条街时,我们就会一厢情愿地希望这些幸存者能够继续生活下去。
但余华在序言里提到,从福贵的角度来想,他大概不认为自己是幸存者。外人也无法代替他去评价他的人生是否幸福。如果我们也以第一人称视角来看待这个故事,也许可以从这种极端个人化的世界里,获得活着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