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活着》与《芙蓉镇》同样将目光聚焦于中国近代史,同样将“活着”作为影片表达的中心,同样在苦难与死亡中体现生的意义,展现出特殊年代的人们为何而活、因何而活,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是“像牲口一样活下去”,也是“同生命的抒情搏击”。“活着”的主题多义且复杂,《活着》与《芙蓉镇》通过独具中国特色的角度与思路,在影像中体现这一历史深邃的宏大主题,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中国近代史是艰难探索的历史,是民族苦难的历史,更是体现中国人韧性坚毅的生命底色的历史。时至今日,这份韧性与坚毅仍令人动容,更应铭记于心。《活着》与《芙蓉镇》虽然历史时期跨度大、主题宏观,但是通过对特定地域民俗文化的具体塑造、单个家庭聚合离散的具体描绘,勾勒出中国人对于“生”的细腻真挚的情感,“活着”也从形而上的抽象哲思转化为形而下的生活细节。
两部影片既包含导演关于现实主义忧患的个性化思考,也体现出电影大众化的创作倾向。“民俗即民间风俗,是指一个国家或民族中广大民众所创造、享用和传承的生活文化。”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56个民族创造出繁多独特的民俗生活文化,绵延传承上千年并形成不同的地域特色。民俗是中国人生活习惯、内心敬仰的外在呈现,是“悠久的历史文化,是一种文化传承、生活模式、思维模式或者是行为模式”,可以说包含着中国人的价值观、人生观,甚至是对于“活着”的理解。
《活着》与《芙蓉镇》通过对当地戏曲民歌的采用、民俗文化的隐喻、地理环境的设计,构建出极具中国特色的陕西小城和湘西小镇,将导演对于“活着”的抽象理解印刻在民族化的地域之中,伴随着小城与民俗的演变静静诉说“活着”的故事。首先,中国传统民族音乐奏出人生序曲。戏曲是我国优秀传统文化之一,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用来娱神的原始歌舞,明清时期达到鼎盛。
陈凯歌的一曲《霸王别姬》唱尽戏曲的繁荣凋零、中国半个世纪的历史进程,演绎出对人的生存状态、人性的思考,因而戏曲蕴含着中国的历史文化、中国人的故事。《活着》中苍劲的碗碗腔唱腔配以板胡高亢的音调贯穿福贵起伏的一生,见证他从奢靡颓废的少爷变为艰难求生的手艺人。二胡、洞箫的一曲《似水流年》奏出陕西土地苍茫广袤的意境,也伴随着福贵面临一次次的死亡与别离。
年华似流水,岁月再艰苦也要坚持着活下去,只为看到老婆与孩子。唱腔里是传统,民乐里是人生,正如《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中粗犷与不倒的民族精神,《黄土地》中安塞腰鼓的生命激情。电影《芙蓉镇》则多采用南方湘西民歌,民歌从生活劳动中来,开场曲“碧水河水呀流不尽呀,郎心永在妹心呀头,哎哟,妹呀心头……”伴随着磨豆子的胡玉音与黎贵贵的静谧美好;《韭菜开花》记述分离十年的秦书田、胡玉音重新相聚,在茂密的莲叶池映衬下,象征着生命的顽强与希望。
两部影片都采用地域化的民族音乐贯穿人物起伏的一生,用音乐营造地域色彩,突出“活着”的人生状态。其次,以陕西的民俗文化皮影戏与湘西的地方特色米豆腐作为线索隐喻人物的生活轨迹,为影片增添地域细节。皮影最早诞生在两千年前的西汉陕西,由艺人一边操作一边演唱,也被称为“傀儡戏”,因而在电影中也被赋予“人如傀儡”的主题意味。
“一口述尽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福贵从听皮影、唱皮影、藏皮影、扔皮影,到最后只剩下放入一群黄灿灿小鸡的皮影箱子。皮影作为线索贯穿于整部影片,正如以皮影所代表的中国传统艺术在特殊时代洪流中磨损挣扎,是“活着”的细节展现。“鸡养大了就变成了鹅,鹅养大了就变成了羊,羊长大了就变成了牛,牛以后啊,馒头就长大了”,福贵如同皮影箱子,在零星的希望中等待,在等待与忍耐中渴盼新生活的到来。
《芙蓉镇》的米豆腐是南方的特色小吃,胡玉音由米豆腐发家,也因米豆腐被定为富农婆,此后米豆腐不再出现,隐喻胡玉音失去生活的希望与动力。直到她与秦书田相爱,米豆腐才再一次出现在银幕之上,这时的她重拾生活信心,顽强面对生活。洁白润滑的米豆腐象征着对于生活的渴盼与希望,是影片中人物的情感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