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的露天电影院,儿时快乐的源泉,已经

我生于七十年代,我的老家在辽宁西部的一个下山村,等到我童年记事的时候,已经是改革开放之后了,所以,我的童年基本上是从年开始,到年结束。

那时候的农村,非常的贫穷,人们每日奔波的目的就是能够吃饱饭,娱乐活动极其稀少,我能够想起来的娱乐活动就是唱戏、二人转、扭秧歌、皮影戏、三弦评书等这些活动,基本上这类活动也就是每年一次,每次持续几天而已,所以,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婚丧嫁娶的乐队都成了我们娱乐的一部分了。

尤其是死人出殡的时候,亲人痛哭、哀乐齐鸣的时候,我们一大群小孩子一直在围观,甚至当成了一种娱乐活动,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点苦涩。

要说我们大家最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那就是看电影了,在农村不可能有电影院,所有的电影都是露天播放,也就是露天电影院,所有的村民都可以随便观看。

露天电影院一般都在村里面的一块空地上播放,位置也不固定,比如夏天和冬天的选址就会有所不一样。

我们村最常放露天电影的地方就是我所在的小学校,因为学校有一个相对平整的大操场,能够坐最多的人。

因此,每当村里面要放电影的消息,都是我们小学校的师生最先知道,因为放电影这一天,其他村里的人把放电影的工具提前送到学校。还没等放学,今天晚上村子里有电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每个同学心里。在兴奋和激动中等来放学,我们这些小孩子一溜烟跑回家,来不及放下书包,大呼小叫,把今天晚上有电影的消息急忙告知左邻右舍、村里村外。

看电影是一件高兴而隆重的事,一般的时候都是全家一起出动,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除了坐月子的产妇和小孩,卧床不起、听不见看不见的老人,几乎全村的人都一起出动,来到了露天电影院,也就是小学校的操场上,一起看电影。家里面只剩下一条狗看家护院,不过那时候大家都一样,穷得叮当响,也没有什么可偷的,所以,从来没有在大家看电影的时候,有人偷东西。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具体哪年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大约是八十年代初,六月底,农村的田里劳动已经告一段落,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白天变得很长,到了晚上七点半了,天还没擦黑,西边的落日还有余晖。

晚上要放电影的消息早已经通过我们的嘴传遍了整个村落,村里人早早安顿好家里的活,准备着看电影。而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心儿早就飘到村小学的操场上去了。大家伙约上自己的好朋友、小伙伴,一路上跳着、奔着,一窝蜂来到学校土操场上。

放映员一来,立马围了上去,我们这些乡下孩子,就像过节一样,笑着、乐着,兴奋得一塌糊涂。那些年龄稍大激灵点的,眼里有活的孩子,自告奋勇前去帮放映员架线、挂幕、倒片。他们干活是有目的的,趁着和放映员干活拉关系空当,不失时机地打问今晚的电影好看不好看,明晚又在哪放电影这些问题,尽早掌握消息,以便在伙伴们跟前炫耀一番。

我有一个先天的优势,每次总能够最先得到一手的消息,今天晚上放映什么电影,明天晚上放映什么电影,以及最近几天要在那几个村子放电影之类的消息,我总是最先知道的人之一,所以,每次一要放电影,村子里面几乎所有的小孩子,包括一部分大人,都会围拢在我的身边,问我放电影的消息,我感到非常有面子,当然,在一片恭维声中,我也会把消息透露给大家。

为什么我会最先知道村子里面放电影的消息呢?因为我有一个先天优势,那就是我们乡里面的电影放映员是我爸爸的同学,每次到我们村子放电影之前,必然最先到我们家里,把各类电影放映的器材放到我家里,因为我家离小学校也就几十米的距离,搬来搬去也方便,还能防止淘气的小孩子把器材弄坏。

重点来了,每次电影放映员来我们村放映电影,一定要在我们家里吃饭,而且和我爸喝上几盅小酒,因为他不但是我爸的同学,而且是我爸最好的朋友之一,据他说,我爸和他上高中的时候,在一个班里,住同一个宿舍,他家比较穷,我爸家比他家好一点,所以经常接济他一些吃的东西。

放映员经常把器材放到我家里,所以时间久了,我也就熟悉了这些器材,电影放映机当然是最主要的了,还有电影的拷贝,那时候都是胶片,放在一个盒子里面,盒子的外面写着电影的名字,有时候在上一处电影放映完了,忘记了或者是来不及把胶片倒回来,我也能帮助放映员叔叔倒胶片,再有就是幕布了,白色的幕布镶着黑边,没挂上之前我们觉得真是大,等到把幕布支起来的时候,我们远远看去,又觉得变小了很多。

还有就是音响,好像是两个巨大的箱子,我们叫做大话匣子,为了使看电影的人们听得更加清楚,一般时候要把音响高高地挂在操场周围的大树上,然后用很粗的线把音响和放映机连接起来。

最让我感到新奇的就是一个涂着绿漆的汽油发电机,放映员叔叔每次放电影的时候都拉着它,但是因为我们村那时候已经通了电,所以一次也没用上。据说,在几年前,我们村还没通电的时候,村民们能够晚上看上电影,完全要靠着这台汽油发电机发电,才能使放映机工作,使音响发声,大家也能够看上电影。

为了让我们了解汽油机如何工作,放映员叔叔特意把很久不用的汽油机拿出来,发动了汽油机,跟我们演示了一下,接在汽油发电机上的电灯一下子就亮了,我和围观的小伙伴简直惊呆了,原来电是这样发出来的。

太阳落下了山,夜色逐渐弥漫到了整个村子,即使在盛夏最热的时候,我们那个村子一旦没有太阳照射,立刻就变得凉爽起来。在田间地头忙了一天的农民们也收工回家,吃饱了饭,就陆陆续续地向村里小学校的操场集合。

前来看电影的人们基本上手里都拎着一个小凳子,或者一个小马扎,这样搬来搬去也方便,坐在上面看电影的时候也不累,我们家离得近,都是我和弟弟把家里的椅子先搬到小操场,给我的爷爷奶奶用,他们年纪大了,坐在椅子上面看电影,会舒服的很多,家里的其他大人和小孩,也是一样做个小板凳或者小马扎就可以了。实际上,我们小孩在看电影的时候,也坐不住,电影放映一开始,就四处游荡,最喜欢到屏幕的背面去看电影了。

我前面说了,因为农村的文化娱乐生活极度匮乏,放电影就成了全体村民的集体娱乐,基本上全村的人都出动了,前来看电影的人们,有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怀抱吃奶小孩的小媳妇,有光着膀子搭着一件汗衫的汉子,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穿着花花绿绿的大姑娘,还有捯饬的油光水滑的年轻的小伙子,当然,最活跃的就是我们这些到处乱蹿的半大小子和小女孩了。

当然,看电影的还有好多从十里八村闻讯赶过来的邻村人。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在那个信息欠发达的年代,也没有电话,附近村子的人是怎么获得看电影的消息的。

吃完了晚饭,太阳已经落山了,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天慢慢地黑了起来,村里面各家各户也基本上吃完了晚饭,都知道今天晚上放电影,这是村里面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很重视,有些吃饭比较晚的人家,也把开饭时间提前了,大家早早地来到操场,占据有利的观影位置。

这是一次盛会,全村差不多能动的人都来到了操场,小至吃奶的小孩,大到白发苍苍的老人,都来看电影了,有些不怎么出门的人,在这里都见到了,大家在热烈的交谈着,一片嘈杂之声,也听不清大家说的什么。

有些比较讲究的人家,会炒一些瓜子、花生、榛子什么的给小孩带上,在观影的时候,有点零嘴吃。

电影还没有放映,小学校的操场已经聚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人声嘈杂,乱哄哄的一片,一个声音比一个大,也听不清大家说的是什么。我们村满打满算也就四五百人的样子,即使全部都来了,小操场坐这么多人也是富富有余,那天晚上,邻近的村子也来了不少人,小操场从来没有显得如此的满满当当。

大家都劳作了一天了,难得有如此放松的时间,大人们或坐、或站、或蹲,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抽着烟,拿着蒲扇一边扇着凉风,一边驱赶着蚊虫的叮咬,天南地北、家长里短的闲聊着。

年轻的小伙子,专门往大姑娘、小媳妇扎堆的地方凑,有意推一把,挤一下,吹着口哨、哼着小曲,主要是撩骚,想引起姑娘们的注意。

最活跃的、体力充沛的还是我们这些小孩子们,一个个兴奋地如同脱缰的野马,绕着操场,肆意奔跑,彼此间叫喊着,撒着欢儿,追逐打闹。有一些坏小子,非常的调皮,有时候也是故意的,一边跑一边往大人堆里面钻,尤其是那些打情骂俏的姑娘和小伙子人群里钻,钻完了之后还故意做鬼脸,不时就会招惹大人、姑娘小伙的一阵训骂。

当天晚上放映的电影是《列宁在十月》,这部电影在村里少说放映得有几十遍了,我那时候年纪小,没看过几次,不像有些大孩子那么熟悉,故事情节、台词都背的清清楚楚。

乡村的夏夜,晴空万里,月牙儿挂在空中,在月牙儿的背后,是密布的繁星,那星星有的又大又亮,有的若隐若现。

在我们的等待和盼望当中,电影放映员开始开机试镜头、调整焦距什么的,一束白光穿过夜空,打在屏幕上,孩子追跑扬起的尘土和庄家汉子嘴里吐出的烟雾混杂在一起,在这束光里打着旋儿,清晰可见,嘈杂喧闹的操场立即就变得鸦雀无声了。我们这些小孩子,在这个时候又找到了乐趣。大家争先恐后,在白光中挥舞着双手,做着千奇百怪的手影,摇晃着脑袋,有些不安稳地干脆跳起来,把整个上半身的影子全投到幕布上去。

大人们见此状况,纷纷起来管束自己的孩子,有的抓住了,训斥几下,有的上去打两巴掌、踢两脚,不一会,广场上又重新回到安静的场面,全部人群都盯着白色的屏幕,十多分钟之后,大银幕突然亮了,全场的人就像安了开关似的,立即鸦雀无声,都把目光一起投向了大银幕。

画面出现,音乐响起,电影开始放映起来,这个电影《列宁在十月》在村里已经放过无数遍了,除了部分小孩子之外,大部分孩子和大人们都对里面的对话滚瓜烂熟了,所以电影演着演着,人们就不知不觉的跟着电影里面的人物一起,念起了剧中人物的台词。

“是的,是的,矮个子,稍微有些秃顶。”

“低声点,同志们,低声点!”“全部政权归苏维埃!”

“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点,一切都会有的!”

“半……半小时过去了。”

“又是半……半小时过去了。”

“那就是说,把他们撵走了!”“撵走了。”

……

很多小孩子看着看着就站起来了,一起凑到银幕的背面,看着人物都是反方向的,然后大声地跟着人物念台词,念完之后就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即使是看了这么多遍,村民们在看电影的过程之中也是聚精会神的,绝少有人大声喧哗,绝少有人提前退场,大人怀里的孩子如果哭了,就会赶紧的抱到一边,把孩子哄好,以免影响他人观影的感受,更多的孩子则是趴在大人怀里,或者靠在大人的身上进入了梦乡,有些时候,电影要到了精彩之处,有些大人还会把睡着的孩子叫醒,那一定是孩子在犯困之前跟大人说好的,在精彩之处要叫醒他。

来村里看电影的不单是本村的人,还有一些临近村子的人,大约能够占到观影人数的三分之一左右,我那时候年纪小,跟着爸爸去过其他村子看过几次电影,那些年纪便较大的孩子,不需要大人陪着,往往自发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到各个村子去看电影。

这些半大小子、小伙子大部分时候并不是多么的喜欢看电影,大多的时候他们是去看漂亮姑娘去的,有些时候有些人忍不住,对姑娘有一些骚扰的言语和行为,就会激起当地的小伙子们的干预,如果不知难而退,就会引起肢体冲突,最后甚至发展成打斗,结果自然是外来的人溃败,铩羽而归。

我就亲眼见过外村的小伙子和本村的小伙子发生冲突的现场,甚至动起了石头、砖头和木棍互相攻击,有人头上开花了,血流了一脸,远处观战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哭,以为人会被打死呢。

这种冲突最后都是以村干部和村里的长者出面处理而结束,一般不会交由公安部门处理,小伙子们也很皮实,身上的伤口甚至不需要特别的护理,几天之后就好了。

那天晚上也有很多外村来的人一起看电影,但是直到电影结束,大家都相安无事,人们都各自散去,回家睡觉。

第二天晚上接着上演电影,这次是《闪闪的红星》,我是头一次看,有些大一点的小伙伴已经看过好几次了,在此之前已经把故事梗概跟我说过很多次了,说得我内心直痒痒,早就盼着看这部电影了。

果不其然,电影一投到白色的银幕上,我就立即被吸引到了,几乎是张着嘴,用眼睛盯着银幕从头看到尾,即使中间那些看过几遍的孩子大声地重复着潘冬子的台词,也没有使我转移一点注意力,直到电影银幕上的演职人员表播放完、图像消失了,我才反应过来,想站起来,发现腿麻的不行,肚子里憋的尿胀得鼓鼓的,哪怕轻轻一碰,尿就会流出来,我喊来两个小伙伴,把我小心翼翼的扶到村子里的小河边,解开裤子,打开水龙头,尽情的尿在小河里。

电影是看完了,但是,在接下来的很多天里,我每日的主要任务就是拿着一根棍子做的红缨枪,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对着各家各户的柴火垛、草垛不断的刺来刺去,嘴里念着《闪闪的红星》里面的台词。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吃了我的给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

“你不是小山子,你姓潘,你叫潘冬子。”

“你是党的孩子,要听党的话。”

“妈妈是党的人,我就是党的孩子。”

“等满山的映山红开了,红军就回来了。”

“老爷,潘行义跑了!”

“我爸爸是杀猪的。”

“呦,胡团总你的手。”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妈妈是党的人,决不能让群众吃亏,这是我妈妈说的!”

“抓住她,冬子妈。”

“你爸不是杀猪的,是杀人的。”

“胡团总,吃菜呀。”

“我已经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党,以后我是党的人了,党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冬子妈,烧死她....”

“盐!这是盐!”

“米号,破点儿财,是小事,要是耽误了搜山的军事行动,事,可就大了。”

“郭震山,你妈来看你来啦。”

“老……爷,潘……潘兴义……跑……跑了!”

“虽然武器不一样,但任务都一样。”

……

我和小伙伴们把电影里面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然后大家凑到一起就玩起了角色扮演游戏。

大孩子总是利用手中的权力来扮演自己喜欢的角色,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连一个反派的角色都争取不到,只能扮演一个小民兵,或者一个小土匪之类的。

后来,大家开始把一些反面角色让我来扮演,所有的叛徒、伪军、汉奸、国民党兵江川我都演了好几遍了,我跟小伙伴中的头申请演一次潘冬子,头儿都没答应他,经过我连续几天的软磨硬泡,头儿终于答应我第二天的活动中由我来扮演潘冬子,我回到家里,逢人便说自己要扮演潘冬子了,家里大人都觉得是小孩子的游戏,就纷纷鼓励我、祝福我。

唯独姐姐对此不以为然,还不断地给我泄气、泼冷水,跟我说,你看你,扮演了那么长时间的伪军汉奸,给你潘冬子你演得也不像。

我当然不服气了,就反驳姐姐的话,就你看不起人,我明天一定要演好,气死你!

虽然这么说,我的内心还是没有底气的,但是还是激动的一晚上没有睡好觉,拿着自己的小本,把自己记下来的电影中潘冬子的台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还尽力的回忆电影中潘冬子说话时候的眼神和动作,妈妈见了,就对我说,赶紧睡觉吧,再弄你就魔怔了,小孩之间玩的游戏,没必要那么较真。

我跟妈妈说,那可不行,这个机会可是我演了很长时间反派角色争取来的,一定要抓住,这次要是演不好了,以后就没有机会演潘冬子了。

妈妈于是安慰我说,那你也要休息好了,才能演好潘冬子的角色啊,早点睡觉才行。

我一想妈妈说得有道理,于是就睡下了,因为心里有事,睡得也不踏实,整晚上都在做梦,不是梦见自己扮演潘冬子的角色,就是梦见自己被小伙伴们嘲笑,不允许我再演潘冬子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天我扮演的潘冬子得到了全体小伙伴们的认可,从那以后,小伙伴们再玩《闪闪的红星》这个游戏,我就是潘冬子的不二人选,时间久了,小伙伴们都称我为“冬子哥”,那可是我小时候屈指可数的高光时刻。

再后来,影响我对电影认知的就是赫赫有名的《少林寺》了,这部电影在乡里面的礼堂放映,竟然还需要花钱看电影,我记得电影票钱是五分钱一张,这还有天理了,看电影竟然需要花钱?架不住诱惑,我和小伙伴们还是找准机会,偷偷地溜进去看了一遍。

这一看,真是欲罢不能,我记得在那段时间,这部电影我至少看了十几次,当然,都是逃票进去看的。

再后来,我在武汉大学上大学的时候,学校经常放映露天电影,我也看过很多次,不过印象都不深了,一部电影的名字都没记住,光顾着看美女了,还有在黑暗中又搂又抱、又摸又啃的小情侣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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