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五一节到了,各单位都开始放假。
我所在的搬家公司,按理讲是不会放假的,因为这个时候,人们乔迁新居的有很多,单位里大扫除的也不少,有很多活儿要接。
但是我们公司的老总回乡祭祖去了,因此我们也跟着沾了光,统统放假。
我回家以后闲得无聊,就想四处走走,想来想去,决定去山西的一个古镇看看。
这个古镇并不是什么景点旅游区,是我听一位老板朋友讲的,这位老板曾经托我买过一些古物。
他说那个古镇保持得非常好,因为没有对外宣传,所以游人很少,镇子也不是靠着旅游业挣钱的。
我订了车票,下午就出发了。古镇不在铁路线上,我下了高铁之后,又坐了两个小时的客车,这才来到了古镇。
放眼望去,一派山西古氏建筑,镇子不大,却很干净,我在镇上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休息了一夜。
天亮以后,我穿上轻便的鞋子,一身休闲服,背了一个包,戴着墨镜和棒球帽,开始在镇子里闲逛。转了一圈儿以后,我看明白了,这个镇子里的人,多半是靠着做家具为生,一水儿的古典家具,大都是榆木的。
我知道做家具非常挣钱,一套标价三万的榆木家具,至少可以赚一万五。
在镇子里走了一圈儿以后,快到中午了,我找了个山西面馆,要了一碗面条。
面馆不大,墙上挂着一些照片,都是老物件,这是山西馆子的特色,我在大城市里也见过的。
贰
面还没上来,我的目光被一张照片吸引了,因为照片上的东西,我不久前见过。就是那个皮影箱子。令我感觉到惊异的是,那个箱子和张黛老人留给我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古时候的皮影艺人们用的箱子,可能大都是一样的形制,但怪就怪在,这个箱子上的饰件和我手里的箱子也是完全无异的。我心里正想着,老板把面送了上来。我问那面馆老板:“这张照片是你拍的,还是从网上找的?”老板笑了笑:“是我拍的,怎么了?”
我问道:“你在哪儿找的那个箱子?”
老板回答道:“就在镇上啊。我们镇上有很多祖传做家具的,凡是木头制成的东西,都能做得出来。”
看得出来,他挺自豪的。我又指着那张照片:“这个箱子是谁家的?我是个古董研究员,看到古物就感兴趣,请您给指点一下。”老板点点头,给了我一个地址,说那箱子就是这家的。
我又问:“这是个皮影箱子,用这箱子的人应该很老了吧。”
老板回答说:“是啊,他是我们镇上最年长的人,都快九十了,无儿无女的,挺可怜。”
我心里一动:“他还活着?”
老板轻轻摇头:“是活着,可是身子也不大好了。”
我不再说什么,记下了那个地址,用手机拍下了墙上的照片,草草吃了碗面条,付账出门。叁
下午的时候,我找到了那家的门口,大门开着,向里一瞧,院子里坐着一个老人,头发胡子全是白的。
我进了院子,装做是游客来要水喝。
老人站起身,回屋给我倒了碗水。
我没话找话,问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老人说他是皮影师傅,演皮影戏的。
我拿出手机上的照片,问这个箱子的来历。
老人一愣:“你怎么问起这个?”
我也不隐瞒:“我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就在我的老家。”
老人问我老家是哪里,我说了张黛的老家。
老人一听,双眼放出光来,紧紧拉住我的手:“同乡,同乡啊,小伙子,我老家也是那里的,六十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我们的关系立刻拉近了,我又问起这个箱子,老人叹了口气,说出了一段陈年往事。
老人姓胡,年轻的时候和本村的一位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眼看着就要订婚了,家里突然遭了变故,变得一贫如洗。结果那姑娘家的父母悔婚,不愿意嫁女儿了。
小胡没有办法,只得去投靠邻县的叔叔,那位叔叔是当地有名的皮影艺人,小胡就跟着他学皮影手艺。
走之前,小胡和那姑娘私订了终身,小胡说两年之内,必定学成手艺,回来娶她。
姑娘非常坚决,表示绝不外嫁,就在家里等他。
肆
一年过去了,小胡学成了手艺,回来娶亲,结果姑娘的父母已经给姑娘订了亲事,要嫁给本县的一位老爷。小胡找到姑娘,二人约定某天晚上一起私奔。结果消息走漏了,那位老爷派人捉住了小胡,带到山上,推下了山崖。
幸好小胡命大,没有摔死,被一个猎人救起。
养了一段时间伤以后,小胡听说姑娘不肯许嫁,投水自尽了。
他悲痛欲绝,但是没有办法,只得又回去找叔叔。
他一心想要为姑娘报仇,但是他一个江湖艺人,无权无势,无拳无勇,怎么斗得过那位老爷呢?
叔叔告诉他,就算杀不了那位老爷,他也有办法让那老爷一辈子不好过。
什么办法呢?那就是皮影门中的一门绝学,双影人。
皮影门流传了近千年,学成这门绝艺的人屈指可数。
小胡很有悟性,心灵手巧,只过了不久,他居然学成了这门绝技。手艺学成之后,小胡开始了复仇计划。
正好这时候那位老爷又娶了一个姑娘,在家里大办喜事,也请到了叔叔去演皮影戏助兴。
二人商议好了,小胡化了妆,扮成叔叔的样子,去给老爷演戏。
结果唱着唱着,小胡唱起了姑娘和自己的故事。
老爷大怒,带着人冲向后台,可是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皮囊在指挥着皮影演戏。据说当时就吓死了两个人,老爷的婚也结不成了,他一直梦到姑娘索命,没过几天也上吊自杀了。其实这就是双影人的艺术。
小胡进了后台之后,就爬到戏台的顶上,他控制着自己带来的一个皮囊人,再用皮囊人的双手去控制台上的皮影,这项绝技很难学,小胡能学成,只能说是天意。
伍
老爷家里一乱,小胡就卸了妆,混出了门,直奔叔叔家里。
叔叔早已收拾好了行李,他们害怕老爷家报复,所以当晚就远走他乡,不再回来。
小胡从那以后,就在各地卖艺为生。
新中国成立以后,他进了杂技团,也一直走南闯北,却再也没有回过家乡,那里是他的伤心之地。
讲完自己的往事,老人把那皮影箱子搬了出来,这个箱子是叔叔重新做的,原来的那个丢在了老爷家。我仔细看这箱子,果然与张黛老人的那个一模一样。我知道老人讲的那个姑娘就是张黛,但是我没有告诉他,这两个苦命人,都以为对方已死了,都为了对方,一辈子没有婚嫁。
如果我现在告诉老人,那个姑娘没有死,而且一直没有嫁人,直到前段时间才离世的话,眼前这位老人一定会悔恨交加,只怕当时就得病倒。
既然他们已经再无机会见面,不如就让事情永远过去,让他们彼此都能安生的离开。老人看着我:“小伙子,你说你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就在老家,那个箱子现在是归你所有吗?”我点点头:“对,我喜欢淘些古物,这个箱子是从旧货市场上收来的,我觉得挺新鲜,就买下了。”老人拍了拍自己的那个箱子,目光中有些恋恋不舍:“好好,既然如此,这个箱子,你也带走吧。”“为什么?”我不由得一愣。陆
老人叹息一声:“我父母双亡,无儿无女,没有回过家乡,但心里还是惦记着百年以后的事情。
我是回不了家啦,不过这个箱子可以回家。你把它带回去,和那个箱子放在一起,就算我魂归故土啦。”
我听得有些心酸:“老伯,你要想回去,我可以带你一起去。路上我照顾你。”老人摇头苦笑:“不用麻烦了,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只怕一走动,就得死在路上。你就别费心了。”我答应了下来,掏出两千块钱递过去:“老伯,这些钱不多,就当是买箱子的钱吧。”老人笑了笑,摇手不接:“我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要钱有什么用呢?你带了箱子,走吧,我累了……”我只好背起箱子,离开了老人的家。
在迈出大门的时候,我回头望去,老人仰躺在椅子上,闭目向天,两滴混浊的泪水滚落下来……
我回到了家,这才打开了老人给我的箱子,令我感到惊奇的是,箱子里居然还有一个皮影。那个皮影画的正是张黛,年轻时的张黛,果然,小胡一辈子也没有忘记她。我把两个箱子放在一起,长叹一声,感觉像是一场梦似的。
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我鬼使神差的去了那个古镇,鬼使神差的进了那个面馆,看到了照片。
可能上天自有安排,这两个苦命人活着的时候没有在一起,而这两个箱子,却再也不会分开……第七个故事也已经结束喽~喜欢这个系列的宝宝们赶紧点赞评论呀~持续更新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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